自由是一张床垫

我买了新床垫！昭告全天下我装上新床垫了！我传播给全实验室我换了新床垫，连当天没上班的同事第二天都来问我昨天睡眠质量如何。

事情是这样的，我前两年住在 university hall，是公寓型的，虽然卧室是自己的，但要与多人分享一间空间很有限的公寓。今年九月返乡探亲前我搬了家，搬到了距离工作地点坐巴士 15 分钟左右距离的地方。我是在飞行当天搬的家，字面意思上的当天。我雇了一辆 van 和司机，帮我争分夺秒把箱子们丢到新房子后我就去火车站坐火车往机场赶了，所以回来的时候面对的还是除了大包小包外空无一物的房间，好在我把必需品都放在了一个箱子里，打开这个箱子至少能先凑合凑合洗完澡先睡一觉。新房有两层，底层是客厅和厨房，楼上是两间卧室，卫浴和一个小的空房间。我只和另一个人合租，空间上丰裕很多。

这个房子是大学的房产，房东还是大学，所以卧室的床垫还是我熟悉的大学统一提供的垃圾款，毫无支撑，塌陷得像这年头的全球经济，一落不回。住在乡下要买非日用品的大件不是特别方便，我们镇上是没有床垫卖的，我坐火车去了邻村的 bed shop，是我住那的两位同事推荐的。我在那里连躺带挑，从店员那得知了各款式的弹簧系统后挑中了现在这款，店员介绍说这种里面是 pocketed springs，和老式的所有弹簧都连在一起的不一样，是每个单独包上的，这样一个弹簧被压下去的时候不会连着把周围一片都带下去。店里的床垫硬度有四档：soft，medium，medium firm，firm，我选中的这款是 medium firm。在店里订购之后店员会给工厂下订单——我们乡下是这样的，床垫订了之后是不会马上就有的！——工厂再联系材料提供商，等布料棉花弹簧什么的到了之后开始现做。在售款的 lead time 是 2-4 周，刚上的新款要做好至少等一个半月的心理准备。我买的时候碰上清仓，不仅有 10% 左右的折扣，还因为清库存，presumably 很多材料都有剩，只是不会新进了，我只等了差不多两个星期，就是送货还要 £40！很难不心疼钱包，但和身体来比这算不了什么。为此我还买了一个新 mattress protector，防水层是聚氨酯的不是乙烯塑料，表层是竹纤维和棉的混纺，这样透气好一些，是在 Protect A Bed 买的，推荐。

买床垫这件事虽小但它持续了多久我就此般事无巨细地直播了多久，从坐上去隔壁村的火车到等送货时移走旧床垫——不愿透露姓名的学学和 riri：「买个床垫直播俩星期了！」换上新床垫睡了一晚后我第二天早上去办公室的第一句话是 I'm full of beans！每个人都需要们自己的床垫！Technician 问我是不是希望自己早点把这事做了，我觉得很难回答。换床垫其实在我住大学公寓的时候在技术上是可行的，但我当时没有这个心力，在更复杂的共居环境里，很多事情都需要协调和妥协，这些额外的情感消耗让我很难有精力投入到改善生活品质上。绝大多数学生会在刚过来的头一年或两年住在镇上的大学公寓，我也是如此，它最大的优点就是离理学部和医学院的各个楼近。刚到时要面临的问题是怎么开设银行账户和申请手机号码，以及超市在哪里，想买的东西又在超市的哪个地方之类，其后需要找到工作节奏，融合社交习惯，知道如何预约 GP，找 specialist 验光师。搬出学生公寓住进独立的房子后我又感觉自己更大人了一点，处理刚搬入时房子的修修补补，查阅这条街收垃圾的日历，适应新的通勤方式。有了更多的空间，包括厨房空间后，我最近（其实就是昨天）又买了一个 moka pot 和一个手动的 grinder。办公室的咖啡豆正好又要进货了，我打算给自己也买上一小包，周末可以在家做咖啡，不用喝超市买的 barely drinkable 咖啡了。两年前买的马克杯前两周从沥水架上掉出去后被摔断了柄，我还准备买一个新的精致马克杯来配咖啡。

选择的权利也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我是在走出大学有收入后才开始慢慢自己买衣服的，早年的衣服都是妈妈买的，倒不是说我妈亏待了我，只是没得选，就像我在老家没有选择食物的权利一样，大多数饭菜都是辣的，至少在我的定义里是，我不想吃，但不得不吃一些。念硕士时我穿的衣服还大部分都是家里买的，混合少量为自己购入，现在我身上几乎没有我妈买的衣服了。我曾经有一些比较 chunky 的娱乐设备，但最终都卖掉了，原因除了闲置外大都是没地方放，也不方便我总是带着走。就像我跟人聊天常提到的，音响系统，游戏机和台式电脑的成本都并不那么高，一个能有客厅容纳大电视打游戏，有娱乐房放台机的不会一年后就要搬走的家才是真正昂贵的。这样的家有多远？我不知道。

先前上网冲浪看见网友发的小红书截图，是一个北京的用户发现窗台外一只鸟，评论区说这是一只雨燕，先头部队都要到南非了它怎么还在北京，那它一只鸟还能到非洲吗，有回复讲咨询过专业人士，回答是「单只也可迁徙，不必到终点，过了华南地区即可。」我觉得自由也不会有终点，但这也是不必抵达终点的事情，有一个状态允许我们能持续地追求与获得多一点，再多一点的自由就好。逃出祖国的一瞬间是自由，习惯当地生活是自由，买一张新床垫也是自由。